鲁哀公问于孔子曰:「昔者舜冠何冠乎?」孔子不对.公曰:「寡人有问于子而子无言,何也?」对曰:「以君之问不先其大者,故方思所以为对.」公曰:「其大何乎?」孔子曰:「舜之为君也,其政好生而恶杀,其任授贤而替不肖,德若天地而静虚,化若四时而变物,是以四海承风,畅于异类,凤翔麟至,鸟兽驯德,无他也,好生故也.君舍此道,而冠冕是问,是以缓对.」
孔子读史至楚复陈,喟然叹曰:「贤哉楚王!轻千乘之国,而重一言之信,匪申叔之信,不能达其义,匪庄王之贤,不能受其训.」
孔子常自筮其卦,得贲焉,愀然有不平之状.子张进曰:「师闻卜者得贲卦,吉也,而夫子之色有不平,何也?」孔子对曰:「以其离耶!在周易,山下有火谓之贲,非正色之卦也.夫质也黑白宜正焉,今得贲,非吾兆也.吾闻丹漆不文,白玉不雕,何也?质有余不受饰故也.」孔子曰:「吾于甘棠,见宗庙之敬甚矣,思其人必爱其树,尊其人必敬其位,道也.」
子路戎服见于孔子,拔剑而舞之,曰:「古之君子,以剑自卫乎?」孔子曰:「古之君子忠以为质,仁以为卫,不出环堵之室,而知千里之外,有不善则以忠化之,侵暴则以仁固之,何持剑乎?」子路曰:「由乃今闻此言,请摄齐以受教.」
楚王出游,亡弓,左右请求之.王曰:「止,楚王失弓,楚人得之,又何求之!」孔子闻之,惜乎其不大也,不曰人遗弓,人得之而已,何必楚也.
孔子为鲁司寇,断狱讼皆进众议者而问之,曰:「子以为奚若?某以为何若?」皆曰云云如是,然后夫子曰:「当从某子几是.」
孔子问漆雕凭曰:「子事臧文仲武仲及孺子容,此三大夫孰贤?」对曰:「臧氏家有守龟焉,名曰蔡,文仲三年而为一兆,武仲三年而为二兆,孺子容三年而为三兆,凭从此之见,若问三人之贤与不贤,所未敢识也.」孔子曰:「君子哉漆雕氏之子,其言人之美也,隐而显;言人之过也,微而着.智而不能及,明而不能见,孰克如此.」
鲁公索氏,将祭而亡其牲.孔子闻之曰:「公索氏不及二年将亡,后一年而亡.」门人问曰:「昔公索氏亡其祭牲,而夫子曰,不及二年必亡,今过期而亡,夫子何以知其然?」孔子曰:「夫祭者,孝子所以自尽于其亲,将祭而亡其牲,则其余所亡者多矣.若此而不亡者,未之有也.」
虚芮二国争田而讼,连年不决,乃相谓曰:「西伯仁也,盍徃质之.」入其境则耕者让畔,行者让路;入其朝士让为大夫,大夫让于卿.虚芮之君曰:「嘻!吾侪小人也,不可以入君子之朝.」远自相与而退,咸以所争之田为闲田也.孔子曰:「以此观之,文王之道,其不可加焉,不令而从,不教而听,至矣哉.」
曾子曰:「狎甚则相简,庄甚则不亲,是故君子之狎足以交欢,其庄足以成礼.」孔子闻斯言也,曰:「二三子志之,孰谓参也不知礼乎!」
哀公问曰:「绅委章甫,有益于仁乎?」孔子作色而对曰:「君胡然焉,衰麻苴杖者,志不存乎乐,非耳弗闻,服使然也;黼黻衮冕者,容不袭慢,非性矜庄,服使然也;介胃执戈者,无退懦之气,非体纯猛,服使然也.且臣闻之,好肆不守折,而长者不为市,窃夫其有益与无益,君子所以知.」孔子谓子路曰:「见长者而不尽其辞,虽有风雨,吾不能入其门矣.故君子以其所能敬人,小人反是.」
孔子谓子路曰:「君子以心导耳目,立义以为勇;小人以耳目导心,不愻以为勇.故曰退之而不怨,先之斯可从已.」
孔子曰:「君子三患,未之闻,患不得闻;既得闻之,患弗得学;既得学之,患弗能行.有其德而无其言,君子耻之;有其言而无其行,君子耻之;既得之,而又失之,君子耻之;地有余民不足,君子耻之;众寡均而人功倍己焉,君子耻之.」
鲁人有独处室者,邻之厘妇,亦独处一室.夜暴风雨至,厘妇室坏,趋而托焉,鲁人闭户而不纳,厘妇自牖与之言:「何不仁而不纳我乎?」鲁人曰:「吾闻男女不六十不同居,今子幼吾亦幼,是以不敢纳尔也.」妇人曰:「子何不如柳下惠?然妪不建门之女,国人不称其乱.」鲁人曰:「柳下惠则可,吾固不可.吾将以吾之不可,学柳下惠之可.」孔子闻之曰:「善哉!欲学柳下惠者,未有似于此者,期于至善而不袭其为,可谓智乎!」
孔子曰:「小辩害义,小言破道,关睢兴于鸟而君子美之,取其雄雌之有别;鹿鸣兴于兽,而君子大之,取其得食而相呼.若以鸟兽之名嫌之,固不可行也.」
孔子谓子路曰:「君子而强气,而不得其死;小人而强气,则刑戮荐蓁.豳诗曰:『殆天之未阴雨,彻彼桑土,绸缪牖户,今汝下民,或敢侮余.』」孔子曰:「能治国家之如此,虽欲侮之,岂可得乎?周自后稷积行累功,以有爵土,公刘重之以仁,及至大王亶甫,敦以德让,其树根置本,备豫远矣.初,大王都豳,翟人侵之,事之以皮币,不得免焉,事之以珠玉,不得免焉,于是属耆老而告之,所欲吾土地.吾闻之君子不以所养而害人,二三子何患乎无君?遂独与大姜去之,踰梁山,邑于岐山之下.豳人曰:『仁人之君,不可失也,从之如归市焉.』天之与周,民之去殷久矣,若此而不能天下,未之有也,武庚恶能侮.鄁诗曰:『执辔如组,两骖如儛.』」孔子曰:「为此诗者,其知政乎!夫为组者,<禾忽>纰于此,成文于彼,言其动于近,行于远也.执此法以御民,岂不化乎!竿旄之忠告至矣哉!」